80年舞台神韵,赵燕侠迷倒众生。但很少有人知道,这神韵来源于赵燕侠从小为了练功吃尽的苦中苦,来源于她生于贫困养成的坚韧与执著。
老艺术家们被逼出来的巅峰技艺,不仅让晚生后辈们望尘莫及,也让人们隐隐有一丝担忧:没有了苦难的浸润,这些必须靠苦磨才能登峰的艺术,未来还能保留多少金色? 2007年的重阳节,一台国宝云集的京剧演唱会在长安大戏院一连五个小时唱得人热血沸腾。其间,一位老人虽然压大轴登台,但却早早坐在侧台默戏,这便是原北京京剧院五大头牌之一的赵燕侠。当晚,她在张学津和李长春的陪同下最后登台演唱的《智斗》,让满堂戏迷热泪盈眶。但20多年未登台的她此后因身体原因再次销声匿迹。年度之交,当赵燕侠因“舞台生活80年”再次露面接受众人的致敬时,曾经是一代京剧人从艺经历的尘封往事重又被唤醒。这位融花衫、花旦、刀马旦于一身的京剧大家留给后辈的,除了传世的艺术,更多的是时代的印记。
6岁以娃娃生在武汉首登台,15岁第一次在北京挂头牌
1934年的夏天,赵燕侠的父亲正在武汉天声戏院搭班唱戏,适逢上海京剧名旦毛剑秋到此演出,打炮戏是《三娘教子》。有人推荐年仅6岁的赵燕侠扮演剧中娃娃生应工的薛倚哥,父亲担心其年幼又没有登台的经历,但在她的一再要求下,请人连教唱带说动作就上场了。第一次上台的赵燕侠不但表现沉稳,还赢得了观众的喝彩,从此,天声戏园演出的《桑园寄子》、《逍遥津》、《汾河湾》等有娃娃生的戏均由她来客串。6岁的记忆有些模糊,但第一次在北京登台的一幕赵燕侠清晰地记得每一个细节,“一个没有名气和背景的15岁小姑娘,要想在前门外大栅栏的三庆戏园挂头牌,父亲忍饥挨饿到处借钱买够200张红票和20个包厢支持我登台。这出《十三妹》是我学的最早的一个戏,没有太多戏剧内容,主要靠表演,文武皆有。我的每一句念白都不白念,台下都有掌声。可即便这样,下台后父亲站在上场门还是一通抽我,目的是让我记住唱得还不错。”
扎着靠穿着厚底入梦,练功甚至踩坏了房东院里的青砖
梨园行流传一句是“父亲赵小楼打出了赵燕侠”,赵燕侠回忆说父亲甚至按照武生的标准来要求她,打快枪、扎男靠是常态。“在酷暑中我照样穿着厚厚的练功靠练习各种刀枪把子,三九天照样在冰上跑圆场,练跷功,发烧40度也得练功,目的是今后无论生什么病都不用退票、回戏。”那时的赵燕侠常常是扎着靠穿着厚底睡觉,半夜从睡梦中醒来还到外面跑圆场。“在赵燕侠和父母借住的一处北京四合院内,赵燕侠甚至踩坏了院子里铺的青砖,”房东开玩笑说,“你要是红了,可得赔我这一院子的砖。”由于剧场害怕踩坏舞台不让练功,于是胡同旮旯、公园花圃旁都成了赵燕侠的练功房,而且练完功她连一张舒适的床都没有,每天不是睡在箱子上就是地板上。幼年的拼命造就了赵燕侠厚实的基本功,否则也不可能有后来一天演六出戏的惊人之举。在赵燕侠看来,“那时的拼命其实想法很简单,如果我出不来,父母就都饿死了。”
与关肃霜是要好的童年玩伴,一对跑堂小姐妹日后各创赵派和关派
赵燕侠5岁起便随父母来到武汉,就与汉口的新市场即民众乐园结下不解之缘。最初,她与关肃霜等几个小伙伴天天在这里练功、学戏、玩耍。抗战时期,武汉沦陷,戏园关闭,9岁的赵燕侠一度到卖柴火的市场捡碎柴火再叫卖,赚上两斤米粉钱糊口。后来赵燕侠与关肃霜两家各借了几块钱的本钱,在汉口新市场的一个废旧的茶棚子里做起了卖炸鱿鱼的小生意。赵燕侠的妈妈掌灶、关肃霜的妈妈打下手,赵燕侠和关肃霜一边招呼客人、一边吆喝“又香又脆的炸鱿鱼啦”,两家人在武汉相依为命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当时恐怕没有人能够想到这对跑堂的小姐妹不到10年都成为了挑班的主演,20年后更是各自形成了自己的流派风格,蜚声海内外。
个性源于傲骨,曾经在香港拒绝了当年封杀她的老板的宴请
因艺术分歧拒绝当权者、因学生要求以录音替代口传心授而将其赶跑,赵燕侠的个性京剧界无人不知,与其说这是角儿的脾气,倒不如说是傲骨。早在她1944年以《十三妹》赢得“挑帘红”之时,就有一位戏院老板因和父亲谈价钱买她不成而故意刁难。“本来他给了我父亲3000定金,说让我到上海去唱戏,后来买我不成他要求父亲退还,可父亲说钱都给孩子做了服装了,还不起,于是我只能到上海唱开场戏,甚至跑宫女。当时那位老板还说,‘我一句话,哪个戏园子也不敢让她唱戏。’就这样被封杀了三年。”20年后,赵燕侠以北京京剧院头牌的身份去香港演出,这位老板特意设宴款待,被赵燕侠拒绝了。
因爱情戏遭禁演时得到周总理力挺,称“《玉堂春》是中国的《复活》”
虽然经历过物质最匮乏的年代和战争的颠沛流离,但赵燕侠唯一一次怀疑自己以至于不想活了,是在因演爱情戏被批低级下流遭禁演的那段时间。“那段时间真是没戏唱,哪怕是能挣1块5也好啊,家中都开始挨饿了。别的演员都有机会进中南海演出,可我从来没去过,后来还是周总理说我倒要看看赵燕侠的戏是怎么演的,我才第一次走进了中南海,唱了一出《花田八错》。当时周总理就说‘她可以自成一派’,后来还称‘《玉堂春》是中国的《复活》’。”
一辈子拒绝“话筒味儿”,唱《白蛇传》也要和别人不一样
80年舞台生涯,赵燕侠从未带过话筒演唱,而且还能做到让观众听得清。“原来马派、梅派、程派,各有各的味儿,现在一戴话筒都一个味儿——话筒味儿。记得小时候偷着挤进戏园子听戏,常常觉得一段慢板一句都听不清,当时就开始苦练嘴皮子,一定要让观众听得清。”从初学荀派到完成“出荀入赵”,“和别人不一样,唱出自己的个性”是赵燕侠从小就认定的,而这一点也得到了荀慧生大师的肯定,“‘那时老师就说过只有赵燕侠最有希望’。后来我也排了一批自己的戏,周总理带我去日本唱《白蛇传》,我就要求自己的唱腔与别人不同。在看别人演出时,我总感觉在‘断桥’之后观众就开始走了,有些压不住台了,我就想如何能让‘合钵’这段抓住观众,我去找田汉帮我加唱词,又让李慕良帮忙写曲,一晚上他就写出了不像传统西皮二黄的‘小乖乖’唱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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